“腹愁者”联盟

1.

秋夜微露,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神清气爽的凉意。

瞥了一眼时间,零点四十八分,收工时间比昨天晚了十来分钟。路上空空荡荡,路边小吃摊还亮着灯。我打电话给老周,他刚刚准备出发开车去送货。


我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走?”

他说:“不饿,不吃了。”

“中午的驴肉火烧后劲挺大啊!到现在还感觉不到饿?”

中午驴肉火烧是在路边随意找的一家小店,食客不多,除了我们还有一桌。菜单贴在墙上,有驴肉火烧、驴肉火烧Pro、驴肉火烧Pro Max,驴肉汤和驴杂汤也分低中高配。店里只有老板一个人在招呼,食客虽不多,但明显感觉老板招呼起来有点力不从心,因为给我的火烧烤糊了。

街边的驴肉火烧店大多冠以“河间”之名,这家店也是如此,可见河间驴火名动华北。起先我并不知“河间”是地名,晓得以后我时常认为河间地区简直是驴生炼狱,从出生就注定了将来肉要被做成火烧、肠子被做成驴板肠、下水被做成驴杂汤,没有一头驴能活着离开河间。哪怕是外地驴到了河间,也难逃被做成美味佳肴的命运。

河间驴火热酥饼夹凉驴肉,温度调和口味俱佳,焖子入口即化,实在锦上添花。我吃驴火尤爱焖子,在我口中驴火味道的精髓就在于这焖子,像果冻一样爽弹,冰冰凉凉,同时兼具驴肉的咸香。配一碗驴肉或驴杂汤,两个火烧不知不觉下肚了。

这种碳水和蛋白质的组合充饥扛饿,中午吃完过了十二小时仍然感觉不到饿。

2.

同事说要请客吃饭,带我来到一条两边都是饭馆的街上,走过一家又一家,最终在一家拉面馆前停下。

我忍不住问他:“我们前面略过了那么多家好吃的饭馆,大哥为何独爱这家拉面馆?”

“这可不是一般的拉面馆。”

“你可别蒙我了!拉面馆还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可是正宗兰州拉面。”他指着招牌上的“正宗”两个字一本正经地说。

坐定之后,我要了一碗拉面,他却要了一份炒饭。我疑惑地问他:“大哥你来‘正宗拉面馆’不吃拉面吃炒饭是几个意思?”

“我今天不适合吃汤面。”

“哦!生理期来了?所以不适合吃拉面?”

“滚蛋。没看到我今天穿白色的衣服嘛?白衣服溅到面汤多难洗你知道吗?”

“早知道这样你带我去前面那几家吃啊,保证没有油更没有汤。”

邻桌的三位食客兴高采烈,慷慨激昂。他们明明跟我一样吃的是十块钱一碗的拉面,但是聊的动辄五六百万起跳的大项目,我觉得他们在吹牛。

每次吃拉面我总会想起一位大学同学。他是我认识的为数不多的能够将拉面馆单人消费提高到六十元的家伙。那次他也是跟现在的我一样要了一碗几块钱的牛肉面。看着碗里比蝉翼还薄、比香菜叶还小的几片碎牛肉,大哥拍案而起,叫来老板加两份牛肉。加肉一份十块钱,只有五六片,比原装的牛肉蝉翼要厚,像蝴蝶翅膀一般大。很明显,这种分量的牛肉依然没入大哥的法眼,他接着又叫老板加了三四份,一直加到其他食客纷纷对我们侧目行礼。

我怕大哥把拉面馆一整天的牛肉储备都要光了,赶紧拦住他:“大哥,你要是真想吃牛肉咱俩可以去买二斤酱牛肉,再不济去吃顿牛肉火锅,没必要跟一碗牛肉面较劲啊!”

大哥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牛肉蝉翼,说:“这他妈也好意思叫牛肉面?”

最终那天我吃到了迄今为止最豪华的一碗牛肉面,在海碗里,肉与面几乎平分秋色。俩人消费一百二,人均六十,太败家了。

3.

我刚参加工作那会儿,同一期的同事很多跟我一样是单身光棍儿,也有个别毕了业分手“一夜返贫”的新光棍儿。我们作为资深光棍儿,从来不歧视那些新光棍儿。

彼时,对象什么的并不是我们考虑的第一要务,吃饭才是。我们时常为晚饭吃什么而冥思苦索、愁眉不展,于是我们成了“腹愁者联盟”。

下了班我们徘徊在街头,一家一家地去尝试、发现好吃的饭馆。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干的不就是现在很火的探店吗?只可惜当时短视频自媒体不发达,否则我们至少也能成为第一代吃播博主。

有时我们也会自动动手做菜,其中不乏善厨艺者,人送绰号“一刀流”。“一刀流”最初并非形容其厨艺高超,而是他第一次给我们讲解切洋葱避免辣眼睛的技巧,方法说了好几套,但是一刀下去大哥眼泪哗哗的流,比孟姜女哭长城还汹涌。从此以后便有了一刀流泪的故事,简称“一刀流”。“一刀流”倒也有真功夫,非浪得虚名,切土豆丝的刀工着实了得,速度行云流水,堪比新东方毕业的高材生。

那时即使条件简陋也能烹饪出可口的菜。我们特别擅长发挥想象力,比如电饭煲做红烧肉。除了不能炒糖色,只要拿捏好调料汁和五花肉的配比,做出来的味道和正常的红烧肉几乎没有分别。我甚至用奥利奥夹心做过甜口鸡蛋羹。

我曾经一度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料理的终极奥义,狂妄地写了下面一段文字:

“虽说现在叫的出名字的菜大多有一个烹饪的流程步骤,但是烹饪者完全可以按照当下的条件甚至自己的心情来改变烹饪的方法,并非一定要墨守成规。奇迹或者说创新可能就发生在一次偶然的失误之中。现在这些菜的做法往往也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中得来的,刀耕火种的原始社会谁懂得怎么做菜?借用鲁迅先生的一句话来讲:这个世界上本没有菜,做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菜。”

斗转星移,当初的“腹愁者”联盟早已风流云散。“一刀流”小白留在了厂里“打螺丝”,现在手底下罩着十多个小弟;阿庆北上闯荡做起了电商大佬,前几日还看到他在朋友圈四处收货;而我实则最惨,为了一句“我们要吃饭”搞罢工得罪了厂里的权贵,灰溜溜管铺盖走人了。

4.

我从美食点评软件上查到附近有一家深夜食堂,跟着导航在附近转了两圈也没找到这家店到底在哪。深夜加班回来,想找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

老实说,在这里不太好找适合一个人吃饭的地方。人太多的地方我觉得吵,不想去;餐厅里人太少又觉得尴尬,不想去;没有菜单只能对着冰柜里食材点菜的餐厅,不想去;等待时间漫长的,不想去;菜量过大吃不完或过于小巧的,不想去……

即便如此,也要好好吃饭。我时常跟同事打听附近有哪些好吃的餐馆。民以食为天,虽然这小县城不大,可大大小小的餐馆保守估计也得有上百家,既有豪华高档的大酒店,也有藏在不知名小巷的苍蝇小馆;既有大排档,又有私家厨房。

今年由于疫情反复不断,对餐饮行业的影响不小。我有一个同事鼓足了勇气约喜欢的女孩吃饭,但是由于疫情来得突然,所有的餐馆全部停业了,全城静态管控。解除封控管理以后,再次约了女孩吃饭,结果那家餐厅由于疫情的缘故倒闭了。县城体育场对面原本有家新疆餐馆,我今年上半年去过一次,菜做得不错,奶馕做得尤其好吃。过了两个多月再经过那边,早已换了招牌,不再是原来那家餐馆。还在坚持着的餐馆不断在涨价,涨幅远远超过工资的涨幅,让人望而却步。

美食之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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